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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著的理想
      我一直相信,有一種理想是活著的,是活在困難又冷漠的現實中的。我知道,東海書苑的廖老闆也是這麼相信著,從1995年開始,或者更早。

      每每覺得,稱廖先生為「老闆」,實在有些貶格之意,然而也一時想不到更貼切的稱呼。嚴格說來,他的確是這家獨立書店的擁有者,但他想擁有的似乎更多,不只是一間「書店」而已,或許該說,他是貼著現實水面而飛行的理想者。

      我很榮幸能代表風球詩雜誌社採訪廖老闆,其實這種形式的採訪對他來說並不陌生,自1995年他和一群好友把當時搖搖欲墜的「東海書苑」頂下來以後,一家擁有強烈自我風格的獨立書店,持續受到許多媒體的關愛。然而,這種情形往往更凸顯了文學的小眾性,報導者的來與去都一樣,知音依舊難覓,理想還要繼續。廖老闆說,他拒絕一切市面上流行的書籍,他要這家書店有些特殊的關懷視野,書賣不賣得出去是一回事,他希望陳列在架上的每一本書,都形塑出一種獨立思考的態度,一種特殊的氛圍。

      然而,現實依舊冷冷的逼視著。在東海大學喧鬧的別墅區,廖老闆撐了十年,書店最大的收入來自幫不同科系的學生訂定教科書,這種隱然成形的風氣最讓他感到挫敗。「如果我要的只是這些,我大概只需要兩、三坪的空間和一台電腦就夠了。」他感嘆的說。他想要的當然更多,是理想背後勃勃的野心,於是離開。

歸屬感
     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,長時間經營的倦怠感以及經費籌措的困難,讓廖老闆在2005年的秋天一度想關店休息。「我那時覺得,真的需要停下來思考一下再走,」他說:「但有些朋友比我還捨不得,他們說這樣下班後會無處可去。」如果說,還有什麼原因支持著他繼續經營下去,我想這種「歸屬感」便是他最大的動力,對他來說,愛書人的認同感讓一切的堅持都飽富意義。

      在接手東海書苑的早期,那裡常常成為夜間部學生下課後流連的場所,玻璃門上貼的營業時間形同虛設。廖老闆說,記得有一回,他和朋友在店裡聊天到凌晨三點多,忽然有個人就這麼推門進來,自顧自的看起書來,一點也不在意是否已經打烊。在那個空間裡,是不存在具體時間的,而是一個知識流動的場所,一種習慣,一種歸屬。廖老闆說,他對每一位來店裡的顧客,都不會刻意搭話或招呼,就只是提供一個書的空間,讓他們自己去對話,自己混在書店裡,混出一種獨特的態度出來。

沒書可賣的日子
      廖老闆說,在其他書店比較冷門的書,在獨立書店反而賣得好。或者該說,會來這邊的人都是帶著某種目的性來的,這種目的不是一種明確的目標,而是一種共同的書籍愛好觸角。比如說︰詩集,老闆說,這麼多年以來,不論在哪,都是書苑裡賣最好的一類書。在台灣,詩集的出版幾乎就等於是絕版,東海書苑反而較全面的保留著一些冷門的詩集,讓愛詩的人有了共同的歸屬感。這幾年,書店和咖啡店的並存,壓縮了一些擺書的空間,再怎麼撤架減書,詩集依然是不動的版塊。

      至於,書苑進書的標準,老闆說完全來自個人的直覺判斷:「與其說是挑,不如說是刪去不要的。」他很有個性的這麼說。進書的標準不在新舊,而是一種選擇。然而,近年來,因為大型連鎖書店進貨規定的改變,造成出版商出書策略的調整,越來越市場取向,「有太多華而不實的書充斥市面,比如從去年到現在,竟然沒有一本書的內容會讓我眼睛為之一亮。」老闆有些感傷的說:「也許以後,我收到書店不是因為不想賣,而是因為沒書可賣了。」

賣咖啡的書店
      離開東海以後,書苑搬遷到城市鬧區中。來店的顧客階層開始有了變化,從學生流動到社會人士。這些改變讓廖老闆有了些新的想法,他發現,書店不僅僅只是書籍的買賣,有時更是休憩的場所。於是和默契咖啡店融合在一個空間內,提供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飽足。空間嚴格說來不算大,但設計簡單又細心,約莫三十個座位。選一個悠閒的下午,沉靜在文字間、遨遊於無限網路中、看一段非主流的影片或者發呆,都好。

      即使如此,理想勃勃的老闆仍有遺憾。現實面來說,書苑的絕大部分收入來自賣咖啡,但理想呢?老闆說,並不是每一個來店裡的顧客,都同時想要看書以及喝咖啡的,有些顧客是想藉由咖啡和簡餐飽食以及放鬆心情的,他們需要聊天談心;而有些顧客則是單純想要安靜的看書和思考。在小小的空間中,很難不互相影響,想放鬆的客人必須竊竊私語,想看書的又無法靜心。這幾年下來,空間越發感覺不夠用,書籍越撤越少,而逐漸變成一間「賣書的咖啡店」。

    「我真正想要的,應該是一間有賣咖啡的書店吧。」老闆想了想,這麼說到。從他微笑的眼神中,我看到依舊閃閃發亮的那個夢,我知道,赤子如他,一定會努力的朝著想要的方向,不斷的去嘗試,去改變,為了那些理想,那些流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歸屬感,而總有一天,他們都會回來的。




(後記)
      採訪結束後的一個月,因為一些緣故,廖老闆決定暫時收掉書苑,至於未來還會不會繼續再起,沒有人知道,包括老闆自己。東海書苑的起與落,彷彿都充滿故事,而這篇採訪稿,記錄了這一路理想的美麗與哀愁,在什麼都不確定的年代,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或許是,它終有一天會回來,不管以何種形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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